【實在好食記】神秘炒飯

那天一個人在市區逛，騎車晃來晃去想找家店吃，不過大家都知道
花蓮市要找一般的店吃飯其實還蠻難的，總之在中山中正中華民國建國
路都遍尋不著讓我想走進去吃午飯的店之後我開始往小巷子亂鑽。希望
說不定能有個靜態猿人般的巧遇。

也因為自己喜歡玩這種把自己搞迷路遊戲（至少自己不知道自己在
哪的話吃到難吃的店也不會印象太深），因此大約十分鐘後我只知道自
己應該在哪一帶卻不曉得要如何有條理地回到大路上，不過這邊雖然不
是幹道卻還算熱鬧，大約像是志學街那樣的光景。看看手機已經快一點
了，肚子也感覺到相當地飢餓，因此隨便挑一家看起來乾淨的店就走進
去。

店裡面沒什麼人，老闆看起來意外的年輕，頂多三十出頭吧，留著
稍長的頭髮以及一點點鬍渣，不過大致上臉還算清爽。不知道為什麼看
到他就想到梅子飯糰之類的，突然很想吃飯。店裡頭沒有其他人，牆上
寫著一般小吃店會有的安全選項，陽春麵扁食麵小菜之類的，突然覺得
為什麼老闆既然長得像飯團卻不顧自己的優勢而跑來賣麵呢？我開始考
慮到對面去吃個魯肉飯也好，而且對面的攤子阿婆看起來也頗和善的，
希望老闆不要介意我這樣跑進來又跑出去。

不過看來老闆很介意。

他看到我東張西望後，馬上親切地走過來問：「要吃什麼？吃飯吃
麵都有喔！」我在心理偷偷罵：幹最好是吃飯吃麵都有，那牆上的菜單
是唬人的嗎？突然覺得他說的飯該不會是昨天晚上剩下來的晚餐吧…？

話雖如此，我還是問了飯是什麼飯。

「炒飯。」老闆笑嘻嘻地回答。
「是…蛋炒飯嗎？」果然！不祥的預感…。
「是我發明的蕃茄炒飯，很好吃喔！」聽到蕃茄炒飯我的腦子裡浮
現老闆奸詐的嘴角像是在說反正用番茄醬就可以蓋掉剩飯的味道了…。
「我…還是吃麵好了…。」
「試試看啦，我們家的蕃茄炒飯真的與眾不同！」換作是誰都不會
相信一家麵店裡面賣的蕃茄炒飯與眾不同吧。
「我…還是吃麵好了。」
「可是…」老闆突然面有難色：「…我們麵條今天賣完了耶。」

原來如此！

難怪老闆要強調吃麵吃「飯」都有…，根本就是撈錢啊！

「那…我下次再來好了…。」我決定捍衛自己的決心。
「真的不試看看嗎？蕃茄炒飯真的很好吃，在其他地方絕對吃不到
的喔！」老闆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我有種走不出這家店的感覺。
「那個…我還是…」
「試看看啦！就當作是被騙好了！」老闆突然把手扶著我的背，臉
向我湊近，堅定的笑容跟領口內結實的身材讓我臉紅起來，突然覺得他
蠻帥的…。

「我的確是被騙啊！」這是我心中的怒吼。
「那…蕃茄炒飯要多少錢？」我打算在他說出價錢的時候裝死說錢
不夠…「90元。」。

幹！

根本就是黑店啊！就算老闆的臉再怎麼單純像飯團現在看起來也像
是顆有江湖味的梅子飯團！我馬上說可是我錢帶不夠，沒想到老闆居然
阿莎力地決定免費請我吃，看來沒吃炒飯是出不了店門了…。在老闆進
廚房以前我多餘地問了他既然有炒飯為什麼牆上沒有菜單，像是個臨死
前問對手名字的敗戰者。

「這是有原因的，你吃了就知道。」老闆神秘地笑了，我有種被呼
攏的感覺。不過經過這番僵持我已經餓得就算是前天的晚餐我也吃得下
了。

十五分鐘之後，老闆端出了一盤橘紅色的蕃茄炒飯，沒錯，跟一般
的蕃茄炒飯沒什麼不同。

「試看看吧！」他再度展現出氣勢凌人的笑容。我拿起湯匙，從炒
飯的中間挖下，滿面紅沙揚起，熱辣辣撲上我的臉…。

眼前是無窮盡乾燥的紅土大漠，紛飛的沙塵不曉得持續多久了，太
陽在風的阻擾之下不再那麼炙人。我坐在轎子裡前進，目標是地平線那
端的一隊駝馬。越靠近他們，我的情緒更加起伏，停駐在那兒的不是商
隊，而是一群侍衛和佣人，護送著另外一頂轎子。午時剛過，他們從米
粒般逐漸拉近到巴掌大的距離。

我心裡知道他們在等待著什麼，將迎接他們的是大漠某處綠洲的小
邦，再一個時辰就會會合。我催趕著隨從，希望早一步到達。

終於，侍衛們看見我們，將陣首調轉過來，在我們來臨之前跪下。
他們的轎子著地之時，纖纖的一隻手自轎內伸了出來，撥開帷帳，是滑
嫩清秀的一張臉。她顛顛走出轎子，雙眉低垂，跟著也跪了下來，我趕
緊出轎攙扶她孱弱而微微發抖的身子。跟著是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她的眼
睫下滾落進紅沙隨即蒸發。

「活…活…」她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不斷哽咽著，身體更加無
力。

「不用說了…」我把她扶起，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多美的一張臉，
多無暇的一個玉人…，「你叫什麼名字？」我柔聲問。
她抽噎了半天，才勉強擠出幾個字：「夫…芙…芙蓉。」
「芙蓉…好美的名字，好美的人…。」我的心裡想著。
「皇上！時辰差不多到了！」從後方傳來擾人的一聲大喊。
「知道了。」我清了清喉嚨，將芙蓉扶回轎子，用袖子擦乾她的眼
淚，並命令隨轎的僕婦幫她整理容貌。
「到了那兒多多保重。」我在離開轎子前對她說，她紅著臉點了點
頭，差點又要掉下眼淚。

我命令隨從起轎，到稍遠的地方停住，這樣看著蕃國的大隊演奏著
前所未聞的樂器到達，然後他們離開。莫名的酸楚就這麼自心頭湧起，
直至鼻頭，久久不能平復。

「這個炒飯…是怎麼做的…？」我不禁轉頭問老闆，覺得自己的表
情現在應該很滑稽。

「從來沒吃過這種炒飯對吧！怎樣，好不好吃？」
「…好吃…真的很好吃…。」我趕緊回頭，抓起桌上的面紙擦拭眼
角，溼溼的。
「這是我發明的日式蕃茄炒飯，蕃茄醬都是我自己做的喔，用新鮮
的蕃茄，加上一些香料做成的。」
「香料…所以那個特別的辣味是？」
「就是芥末啦！我覺得蕃茄醬如果都是酸味感覺很貧乏，尤其是作
成蕃茄炒飯，如果都是酸味，那就沒有加進炒飯的意義了啊。」
「所以這就是日式的蕃茄炒飯嗎？」
「對呀…雖然還不算完成，但這可是其他地方吃不到的『和蕃蛋炒
飯』啊！」

原來如此！看著老闆自信的笑臉，我心甘情願地從口袋掏出了90元
來付帳。

「啊不是說錢不夠？」老闆像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刻。
「我…不小心找到了零錢…」為了掩飾尷尬我趕快轉移話題：
「對了老闆，那為什麼不把他放到菜單裡呢？」
「因為…」他的表情出現了一絲困惑：
「明明我的量沒有很多，可是從來就沒有人把它吃完過，再回來的
客人也從來沒有點過第二次，不知道是為什麼，他們明明都說都說很好
吃啊？」我看著我的那盤炒飯，的確只吃了四分之三，而我再也吃不下
了。

於是我帶著歉意以及黯然的心情離開。在踏出店門之前，我突然了
解了。

「大概是因為，那是種不堪回首的美味吧！」我用最誠懇的語氣向
老闆說，然後轉身。